破瓦片

乱七八糟。

一篇曹郭/总比一篇操嘉好听吧

  曹丕披着墨色大氅,伸出臂去撩开了门帘一角。殿中的炉火烈烈烧着,火舌舔舐着干柴,时而发出劈拉的声儿。殿外的雪花乘着猎猎的寒风打着旋儿扑上来,紧紧攀附在他的发间肩侧,惹得眼角眉梢一片冰冷。
  后来甄氏毙命,他冷着眉眼看她被发覆面,以糠塞口,要她黄泉路上无颜见人,有口难言,永堕阿鼻地狱——
  心底终是无动于衷。
  是建安二十三年的那场雪太大了。他沉默地想。

  屏后有侍医旋身而出,身后带着躬身端着托盘的内侍。侍医一双眼与曹丕冷然神色撞上,悚然一惊,还未做出反应,只见那人敛了眉目,负手而立,只对他微微一颌首。
  侍医心知不能多言,只得揽臂做足了礼,匆匆退下。
  曹丕心中一叹,脱了大氅,随手掷给一侧内侍,步履仓促,身影渐渐匿在了屏风后。
 
  在后来漫长岁月里,曹丕常常回忆建安二十三年正月里,那个极冷的夜晚,那个仿佛与世隔绝的殿阁,那座屏风,那屏风后闭掩着双目的垂垂老人。
  还有他的父亲生命中最后的呼唤自语。

  曹操的最后一口气撑得足够久,久到可以让他注视着自己儿子绕过屏风,久到可以让他伸出虚弱的手臂,久到可以让他死死扣住曹丕的肩膀,交代给他自己真正的御臣之道,治国之术。
  久到可以让他阖上双目陷入无边黑暗,昏迷之时,竟记起了二十年前的鲜衣怒马,意气风发。
  虽是浮光掠影,短短一瞬,此意终可平。

  曹操手握重剑,盘坐在帐前,远远眺向西天落日。熔金的光探进他双眼里,如一把天火,轰轰然无声烧起他不灭的满腔雄心,一抔壮志。少许,他开了口,慢条斯理:
  “我今日去城中,寻一老道,解了一梦。”
  头顶的声儿熟悉,带着三分笑意六分恭敬,还有一分的意气风发。郭嘉合了折扇,笑道:
  “何如?”
  “我当两劫。七年一大,八年一小。”
  曹操把声压得低,郭嘉听后也不惧,晃晃悠悠到他身边,席地并肩而坐。手里纸扇撑在黄土上,混不在意开口:
  “市井混言。”
  “何解?”
  “不说别人,单一个我,就该保着孟德兄十分周全——何处能逢劫?”

  建安十二年,曹操挥军北上,平定黄河以北,统一北方。
 
  归来设台,祭天庆功。曹操还未来及褪去满身戾气,回神时却发觉自己已然屹立台上。眼下是无边无垠辽阔疆域,脚下是数万万青甲铁衣匍匐将士,心中却有份荒凉,铺天盖地席卷了众生万象。
  他攥紧了酒盏,高举过眉,欹斜了角度,缓缓浇下,却浇不满荒凉,浇不灭心中那愈演愈烈的念想。
  这酒,便祭奉孝。
  祭我命中该中,这一大劫。

  黄初七年,曹丕卧在洛阳的宫殿里。
  他的呼吸沉重,脑海中却一片清明。多少人的面容在他眼前轮番打马而过,似雾里看花,又历历在目。吴质,司马懿,仓舒,子建,郭氏……
  还有甄氏。
  他最后挂念着的,竟还是甄氏。
  最后挂念着的……
  霎时他双目一凝,日月倒转星辰失色,他沿着岁月长河溯流而上,六年光阴辗转而过,还是建安二十三年那个寒冷的夜晚。他仓皇间打帘而进,神色怔忡。
  床榻处有二人,皆是眉眼苍苍。一是犹带风雪的他,未来及氤氲开的冰晶凝在他发鬓上,倒如同两鬓斑斑;一是他的父王,年岁侵蚀所印下的纹路印刻在他苍老的面庞上。曹操双唇翕动,似是有话含在唇齿之间。曹丕略一皱眉,俯下身子去凝神细听。
  是谁?
  是幼时殒命,智若成人的仓舒?是傲骨铮铮,风骨典雅的子建?还是肩负大魏,承父遗志的自己?

  “……奉孝。”

  那一颗冰晶忽地坠落,化作一滴晶莹,匿在了锦衾繁复织纹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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